特浓的雾罩下时,三尺之外,无法瞧见人影。
所有汽车都停驶。店铺关闭,暂停营业。一个大城市在浓雾中瘫痪,顿成一个死城。人人急着回家,没有人愿意在雾中多图片刻。
如果一个人仍在街上,被浓雾包围着,四顾茫茫,那种滋味真不好受。而且,什么事都会发生。
早晨,美仪出门时,天气已显示不良的预兆,一切雾蒙蒙的。电台报告说,到了下午,雾重,没有必要时,下午最好不要出门。
美仪是一家商行的秘书,不能因为天气转变而请假,她踏上开往地下火车站的巴士。在上班的路程上要度过四十分钟,美仪照例用这时间
看完一份早报。今天,报上有一条耸人听闻的标题:“浓雾将降……提防摧花杀手”。内容说,根据天气预测,大浓雾随时出现,把伦敦淹没
。去年,每次大浓雾出现时,都有一个年轻女子神秘遇害。杀手是什么人,至今还不清楚。他的对象是在雾中迷途的弱女。把她引至僻处奸杀
。由于每次出事的地区不同,有时在伦敦东部,有时在西部,有时在城南,有时在城北。每次出事的地点,和上次距离甚远。唯一相似的地方
是遇害者的身体必然赤裸,头上秀发失去一绺。这有两个解释:一、遇害者在生前作过剧烈挣扎;二、凶手有收集头发的嗜好……
美仪看到这里,巴士已抵达地下车站。她把报纸收好,匆匆赶上开往市中心的地下火车。
“雾夜摧花案”是伦敦市民经常引为话题的,虽然凶手是谁还不清楚,但犯罪学家已断定,这人的行凶动机,一定与浓雾有很大关系,又
或许他认为在雾中容易掩饰他的罪行。
在地下火车内乘客挤迫,美议没有机会再看报纸,渐渐把刚才那段文字忘掉。
代之而来的是她男朋友的温柔笑容,她的心开始明朗起来。
明天是周末,她又有机会和他作整天的聚首了。他答应实一条名贵的项链送给她。只要度过沉闷的今天,明天又是无尽的愉快。她的嘴角
浮出微笑。
回到写字间。同事都在谈论天气的转变,他们相信今天因浓雾的出现而提早下班。
上午平静地度过了。下午,天文台证实天气转劣,催促在外面办事的人及早回家。美仪的公司宣布,凡做完本身工作的人,在二时半可以
离去。
美仪手上有几封信,想把它打完才走,等到做好一切时,已是四时了。公司同事差不多走个净尽。门房阿魏关心地对她道:“还不回去,
恐怕要没有车子。”
美仪披上大衣,匆匆出门,外面天气阴沉,雾已开始转浓,较远的行人只瞧见一个灰色的影子,更远一些的就什么都瞧不见了。“也许逗
留得太迟一些。”美仪有些懊悔。
匆匆向地下车站走去,沿途听人说,有些较长路程的巴士已经停开。
美仪所住的地方叫“西兰围”。地车不能抵达,必须转乘巴士才能到家。这令她倍感焦虑
她匆忙乘搭自动梯的时候,手袋掉下了。一个男人替她拾起来:“小姐,不用太紧张。”
她道一声谢。无意中向对方打量了一眼,很少见这样丑陋的男人。他的脸是不平衡的向右边倾斜的四角形,面部瘦凹,额角有一道刀疤。
”
美仪心头打了一个寒头,暗地里想起早晨所读的一段文字……摧花杀手。也许就是该丑陋的男人,谁知道?美仪匆匆走了开去。不敢再向
他多望。不过他似乎紧跟在后面,显然他也是这一列车的搭客。
在等待地下火车的时候,美仪感到他站在十码八码之外。一种少女特殊的敏感,使她知道他的视线不时射过来。
“早知这样,不如叫罗峰开车来接我。”美仪心想,罗峰是她的男朋友。
但罗峰公事繁忙,是一家大公司的少东,她不想因为私事妨碍了他。她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。如果现在是坐在男朋友的车厢中,可有
多好。虽然汽车随时因大雾而停开。在路上抛锚,只要和他在一起,停在什么地方,她也不怕。
正想着心事,地下火车开到了,搭客鱼贯上车,车厢内人多,暂时失去那刀痕人的踪影。
美仪要乘搭十四个站,她希望不要和他在同一个车站下车。
在六七个站后,搭客便渐渐转少了。那个刀疤人赫然出现在她眼前,他站在车厢的另一端。这时正把视线射过来,脸上似乎还浮着冷冷的
微笑。
美仪心下有点不安:“但愿他快点下车。”一站又一站过去了,乘客也愈来愈少。
当到达三文街……美仪要下车的车站时,她再抬起头那刀疤客已不见了。这使她放下心头大石,暗笑自己的多疑。
从车站步出,望见巴士站上虽停了一辆巴土,却无搭客,原来站前已贴出一个标志,表示巴士于四时二十五分停开,最末一班刚刚开出了
。
美仪顿足慨叹。
从此处走路回家,正常时间要四十分钟。如果在浓雾中。她不知道要走多久!
在别无他法可想之下,唯有硬着头皮,举步向前。天色阴暗,虽然还很早,看起来已像夜晚。四周都是灰的,犹幸眼前是一条大街,商店
虽然多已关门,橱窗却开亮了灯饰,对行人帮助很大。不过,距离十步以外的灯光,只形成一个一个的光晕。她沿着“人行道”慢慢向前行去
,避免和人相撞。
天气变得很快,才走了一段街道,越过两个路口,雾已浓得在三尺以外的人都瞧不见了。路边有很多临时抛锚的汽车,车上人也不得不弃
车步行。
又走了一段路,大街已告走尽,美议开始转入一条幽静的横路,这里再没有橱窗,是她真正的考验开始。四周黑茫茫的一片,令她急得想
哭。
站在那里也不是办法,只得仍摸索着墙边,一步一步向前行。
横街的行人要少得多了,就算有,她也瞧不见。仿佛天地间,只冷清清地遗留下她一个人。
“咯,咯咯……”后面忽传来一阵皮鞋着地的声音。
起初,美仪的心感到轻松,到底在街上走路的还不止她一个,她不算是完全孤独的。
但一转念,刚才在地车上所见的刀痕汉的影子又浮上脑际,那人的眼色在冷漠中带着邪恶,不是每次大雾中出现的摧花杀手吧?
一想到“杀手”,早上在报上所读的故事,就全部浮上心头。那种残忍的手段,令她不寒而栗。
她下意识地快走两步,后面那皮鞋声也增快速度。她停下步来不动,那皮鞋声又停止了。
这是怎么回事?如果他是普通行人,应该越过她向前走才是,为什么只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?
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这时候,除了向前走,别无他法。如果向后,就碰上那个“男人”等于送进他的怀中。
要是能遇见一个警察,或者另一个行人可多好;她一定立即跟在他们身后走。可是没有遇到。
她忽然想起,我既瞧不到那背后的人,他又怎能瞧见我?我是靠他的脚步声辨认他的存在,他自然也是靠我的高跟鞋声跟踪着我。真蠢,
为什么不早想到这点。
她弯腰把高跟鞋除下。悄悄模过马路,走向对面的人行道去。这时候马路上没有车,可以放心越过。但她一定得保持正确方向,否则就走
不到对面的人行道,甚至迷失。
好不容易,触摸到对面路旁的一棵大树。总算走到人行道上了。侧耳倾听一下,不再听到那皮鞋声,她松了一口气,如释重负。
站立一会,确认没有人跟上来,才辨清方向,继续向前行。
左手能触摸路边房屋的围墙,右手提着高跟鞋,困难地向前走着。
远处有个光晕。起初不知那是什么,后来一想,那大概该是路口的电话亭。也好,先打个电话回家,免得父母惦记。
如果平时走路,二三分钟就走到那电话亭了,现在步步维艰,走了老半天才接近那亭子,耳边忽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。她惊觉,也许就
是刚才那男子!她止步了。尽管近在咫尺,可是瞧不见那男人,那男人自然也瞧不见她。
但由于他没有把电话亭的门掩密,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可闻。
“……我本来跟着她,不知怎的,她一下子不见了……”
美仪一楞:这不是刚才那男人吗?他果然以我为目标。
她再听下去,那电话亭中的男人又道:“不错,她在写字间出来,我就一直跟踪她。在进地车站的时候,她掉下一个手袋,有个男乘客替
她拾起来……”
电话的另一方似说了什么话。男人道:“……不,那男乘客在前一站下了车,他的相貌十分丑陋,额上有一道刀疤,他决不像认识她那一
类人。本来我对他也略有所忌,但他终于在前一站下车了……”
美仪窥听到这里,心里惊诧不已。这人是跟踪自己的,确无疑问,但他并非那丑汉,而是另有其人。他是谁。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注意到他
?他又为什么要跟踪我?
只听那男人道:“……我已化了装,她从未注意到我。从地车站出来,我便一直跟在她的后面。她走得很慢,时行时停,我毫不费力的跟
着她。不过,后来雾实在太大了,两三尺外无法瞧见人影,我暂时不愿她发现我,只得藉她的脚步声跟随。但说也奇怪,走了一会,便完全听
不到她的声音……又不是晕倒了,我在附近地面搜索,没有人倒下来……我继续向前追,见到这里有个电话亭,才想到先和你通个话……”
他顿了一顿,“……你埋怨我也没用,不是我故意放了她……在女人身上占便宜的事,我干得多了,你以为我还有菩萨心肠?如果有,我
也不叫蝎子平了……算了吧,虽然今天把她解决,可以推在“摧花杀手”身上,让别人怀疑又是那家伙……不过改天总有办法的……”
美仪听得心惊肉跳,几乎站立不稳,这叫“蝎子平”的男人在跟踪她是毫无疑问了,但他为什么要害她,他又受谁指使?她想不到什么人
对她有这样深仇大恨。
就在这时候,那蝎子平忽地在电话亭内道:“慢点,我好像见到了她……”
美仪一惊,她未想到对方的眼力比她强,以为自己瞧不见对方,对方自然也瞧不见自己,一听他这样说,赶快举步走开,但匆忙之间,右
脚踢着一个突起的路基,仆倒在地,不由得“呀”的叫了一声,手袋和手挽的高跟鞋都脱了手。鞋子她决定不要了;两手在地上乱摸,终于找
到脱出的手袋,爬起身便走。
经这一番转折,已太迟了,一支有力的手勒在她颈上,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那男人的声音在她耳畔道:“小羊儿,看你还逃到哪里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