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悲惨车祸
那次车祸之后,从噩梦中惊醒对克里斯蒂已经是家常便饭了,但这次的梦非同寻常。她梦见姐夫家那位和蔼可亲的老管家约瑟夫来到她床边,像她小时候一样微笑着俯下身来看望她。可是,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,变成难以名状的痛苦,似乎想喊,却又喊不出声,然后就一头栽到克里斯蒂身上,圆睁着双眼死去了。
克里斯蒂从床上弹起来,打开灯。她的心狂跳了好久,还是没能平复。这个梦太清晰了,以致克里斯蒂可以根据自己所学的专业,断定这是心脏病突然发作导致的猝死。克里斯蒂刚从护士学校毕业,现在正在一家医院实习,莫非是因为目睹了几起不治而亡的病例,才导致了这个噩梦?
这一夜,克里斯蒂再也没有睡着,一直在想约瑟夫,思量着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他。离开那个偏远的矿山小镇快六年了,亲爱的老约瑟夫,你还像从前那样硬朗吗?
克里斯蒂正胡思乱想,床边的电话响了起来。克里斯蒂刚诧异地拿起听筒,一个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喊道:“喂,是克里斯蒂吗?我是约翰。”
克里斯蒂又是一惊。约翰是她的姐夫,但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,现在深更半夜的,会有什么急事?
“克里斯蒂,我们的管家,老约瑟夫刚刚去世了。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很深,也许你愿意参加他的葬礼。”约翰在电话里说。
“什么?”克里斯蒂惊叫起来,“约瑟夫?他怎么死的?”
“心脏病突然发作,我们刚才发现的时候,他已经冰凉了……”
克里斯蒂愣住了。这个梦,竟然与现实如此巧合!
放下电话,克里斯蒂立即跳下床,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,搭乘第一辆公交汽车赶往矿山。姐夫家就住在那里,她要赶在下葬前向老约瑟夫告个别。
汽车沿着蜿蜒的山间公路颠簸着,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。六年前那场不堪回首的灾难随景物一起向克里斯蒂涌来,她的心撕裂般的疼痛……
克里斯蒂父母早逝,跟姐姐瓦妮莎相依为命。瓦妮莎大她十多岁,与克里斯蒂既是姐妹,又像母女。奇妙的是,姐妹俩似乎有某种心灵感应,经常对方刚有什么念头,还没说出口,自己就已经知道了。姐姐出嫁后,克里斯蒂随姐姐住在姐夫约翰家里,慈祥宽厚的老管家约瑟夫像爷爷一样地关怀呵护着她。
六年前,克里斯蒂还是个十四岁的清纯少女,稚气未脱。父母忌日那天,姐姐瓦妮莎带着她去给父母扫完墓,然后把自己的项链摘下来,给妹妹戴上。克里斯蒂知道那是姐姐的心爱之物,不好意思要。瓦妮莎说:“这项链是妈妈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送给我的,是我的第一件首饰。现在你也十四岁了,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,也该有自己的首饰了。”瓦妮莎就是这样,同时扮演着姐姐和母亲的双重角色,尽力弥补妹妹自幼失去父母的不幸。
戴上项链,克里斯蒂抱住姐姐亲了又亲,兴奋得又唱又跳,感觉自己长大成人了。返家时,克里斯蒂提出她来开车,瓦妮莎自然没有同意。但她是个溺爱妹妹的姐姐,经不住克里斯蒂的再三央求和信誓旦旦的保证,还是把车钥匙交给了她,从而铸成了大错。
克里斯蒂转动着方向盘,被那种新奇的感觉激动着,陶醉在成年人才有的特权享受里,不知不觉间加大了油门。那是一辆敞篷汽车,山间刚刚落过一场透雨,清新的空气扑面吹来,沁人心脾。瓦妮莎也按捺不住地张开了双臂,做了个展翅飞翔的造型。
汽车拐过一个急转弯,瓦妮莎猛然发现一块巨石横在路上。那一定是刚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,在暴雨后的矿区,这种事并不罕见。她慌忙提醒妹妹,可惜太迟了,当克里斯蒂注意到这意外的变故,再手忙脚乱地扭转方向盘的时候,已经来不及了。汽车虽然避免了跟巨石正面相撞,但却狠狠地被它驳了一下,然后就失去控制,冲下了山坡,直到撞上另一块巨石。克里斯蒂被甩出汽车,飞出十几米远,才重重地落到地上。她挣扎着爬起来,看见汽车卡在了山石中间,已经严重变形,尾部冒出了浓烟,串出了火苗。
“瓦妮莎,快,快跳出来!”见姐姐还坐在汽车里,克里斯蒂焦急万分地喊。
“我……我被卡住了……”瓦妮莎绝望地叫着,话音未落,就听“轰”地一声巨响,汽车转眼就被熊熊烈火吞噬了……
瓦妮莎大难不死,但却严重烧伤,浑身的皮肤没有一块完好的。耳朵和鼻子全烧掉了,四肢严重变形,喉咙也被灼热的气浪烫伤,彻底失了声。克里斯蒂看着医院病床上那个不停地痛苦扭动着的怪物,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就是她的姐姐,就是那个长发飘飘、面容姣好、总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的瓦妮莎!更无法接受的是,这一切,都是因自己的任性!
那之后,克里斯蒂感到姐姐不停地在自己的脑子里呐喊,但却听不到声音。约翰认为克里斯蒂因为严重心理创伤引起了精神症状,把她送到疗养院接受康复治疗。
瓦妮莎的伤势稍微稳定以后,约翰就把她接回家。因为他本人就是医生,希望家的温馨有助瓦妮莎的恢复。约翰专门给她建了个带室内水池的康复病房,还为她聘请了专业护士进行护理。疗养院里的克里斯蒂听说这一切,为不幸的姐姐有这样一个挚爱她的丈夫而高兴。
可是,瓦妮莎煎熬了六个月,还是没能挺过去,撒手人寰了。克里斯蒂从疗养院赶回矿山参加姐姐葬礼,先扑到老管家约瑟夫的怀里哭了个痛快。看到抱在奶奶怀里的外甥女艾米,瓦妮莎更是心如刀绞。艾米才三岁,她甚至还不懂得悲伤。车祸之后,人们再也没有让她见过母亲,怕她被吓坏。
瓦妮莎的棺材已经钉上了盖子。克里斯蒂跪在棺材前,默默地、虔诚地祷告,愿姐姐不幸的灵魂早日安息。猛然,她听到棺材里有声音传来,悉悉嗦嗦的,不由屏住了呼吸。棺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,后来竟变成了啪啪的巨响,克里斯蒂仿佛看见姐姐在猛烈地拍击着棺材盖,试图爬出来!
“天哪!”克里斯蒂尖叫起来,“快,瓦妮莎她没有死,她又活了,快放她出来!”葬礼上的人全都安静下来,奇怪地望着她。棺材里的声音这么响,他们怎么会听不到!见人们无动于衷,克里斯蒂发疯地扑过去试图掀开棺材盖,可棺材盖钉得死死的,纹丝不动。“可怜的孩子!”人们一边叹息着,一边涌上来,七手八脚地拉开克里斯蒂,葬礼才得以继续进行。
“天哪,瓦妮莎没有死,你们,你们活埋了她!”克里斯蒂哭喊着,可是没人理会她。
那以后,克里斯蒂经常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,大都是些凌乱的片段,让她无法安宁。医生说,瓦妮莎的死让她再次经受了巨大的感情创伤,她的精神症状更严重了。作为治疗手段,医生建议克里斯蒂把那些幻觉都画下来。瓦妮莎是个不错的画家,她又把这种技能教给了妹妹。克里斯蒂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素描本子,用碳素笔把那些幻觉再现在纸上,不时地翻看。六年来,有些幻觉不停地反复出现,她隐约觉得它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,却又想不出是什么。
为避免脆弱的神经再受刺激,葬礼之后,克里斯蒂就离开了矿山小镇。阔别六年之后,克里斯蒂第一次踏上回来的路,为的却是又一场葬礼,送别另一个亲人。